早上六点刚过, 位于马德里市郊多莱虹小镇的雷东多家里就亮起了灯。
灯光很快就熄灭了, 雷东多套上运动外套, 走进了黯沉的黑夜。
11月初的马德里，清晨温度只有十二三摄氏度。雷东多把运动包放在附近公园足球场的草坪边上，转身慢跑出去。
小镇的街道静悄悄的，哪怕是夜夜笙歌的马德里人, 这个点儿也大多回窝睡觉了, 雷东多绕着小镇慢跑了半圈, 除了值班的环卫工人和警察之外，一个人也没有碰到。
街头岗亭的警察认出了他, 有些诧异, 热情地挥挥手：“早上好！雷东多先生，今天怎么出来街道上晨练了, 平时不都是在公园里吗？你跑步的时候小心点车啊，这个点儿说不定会有玩通宵的年轻人开车回家。上帝保佑他们没喝多！”
雷东多微笑着跟他打了招呼，继续向前跑。
经过一座临街小院，他脚下不停，直接跑了过去。
二层小楼黑黢黢的，除了院里的狗意思意思叫了两声之外, 就是一片沉寂。
看来是还没起床呢。
雷东多目不斜视。
跑进公园的时候,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, 雷东多活动开了, 便拿出球场边的雪糕筒, 沿着禁区摆放出一片散乱的大阵, 然后脱下外套，掏出足球，在阵中练习盘带和射门。
回到家的时候，天已经大亮了。雷东多和厨房里的娜塔莉亚交换了一个拥抱和早安吻，便上楼去洗澡。等他看过仍然睡得四仰八叉的幼子费德里戈，走下楼时，11岁的长子小费尔南多和7岁的长女鲁西安娜都乖乖地坐在餐桌前，娜塔莉亚正在往桌上端汤。
雷东多带着柔软的笑容，给了儿女们爱的抱抱和么么，把他们再推回到桌前，自己去厨房给妻子帮忙。
烤箱发出“叮”的一声，雷东多戴上手套，正把一盘牛角餐包端出来，就听娜塔莉亚在背后说：“对了费尔，你的黑西装我还没有熨，古铁雷斯家的安息仪式几点开始？”
雷东多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，自然地接口：“十点半，不急。”
“你刚才没有去买花吗？”
“费尔会帮我带花的——我是说阿德罗戈。”
哦，堂弟也会去啊。娜塔莉亚没有再问什么，端着沙拉就出去了。
今天是周六，吃过饭，小费尔南多愁眉苦脸地和家庭作业作战，雷东多拉着女儿的手，把她送到家附近的一间舞蹈教室。鲁西安娜抱着爸爸的脖子，给了他一个软软香香的颊吻，便蹦蹦跳跳地进去找小伙伴玩了。
雷东多微笑着目送女儿，直到她开始上课，这才慢慢地走回家。
今天阳光不错。他眯着眼看了看天色，马德里热情的阳光透过朵朵白云，给街道、建筑、行道树都打上了一层刺眼的白花花的光。
看得人心中烦躁。
回到家，娜塔莉亚已经把衣服熨好了。
雷东多换上黑西装，和妻子吻别，开车出了门。
作为一座新兴的小镇，多莱虹就那么一所教堂，外观很朴实无华，名字同样朴实无华，就叫多莱虹教堂。
墓地就在教堂后院，雷东多开车经过教堂门口时，发现已经有不少人进去了。
他绕过教堂，把车开进后面街道一座高楼的停车场里。
这是一家百货公司，楼上有餐饮、电影、游戏等店面。他目的明确地上楼，走进一家茶餐厅要了个包厢，坐下点了一杯红茶。
从他坐的临窗的位子向外望去，教堂和后院的墓地尽收眼底。
墓地前的开阔地带已经聚集了不少人，被围在中间的就是今天的主人家，古铁雷斯一家。
古蒂安安静静地跟在哥哥身后站着，低头不语。
他这个样子让雷东多有些不习惯。他记忆中的古蒂从未这样消沉过，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和容光，简直要把自己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发霉一样。
雷东多不禁看了看表。已经十点多了，怎么还没到呢？
这时，人群一阵骚动，所有人都看向礼拜堂的方向，一群人正缓步走来。
如果不是在这样庄严肃穆的场合，很多人恐怕都要扑过去求签名求合影了。
那可是队长劳尔哎，还有齐达内、小贝、卡西、小雷东多……跟古蒂关系不错的队友们来了一大片，站出来个顶个的星光熠熠。部分教练组成员和卡斯蒂亚的小甜菜也得到了不少关注。
古蒂迎上去，努力扯开一点嘴角，还没说话，眼圈就红了。
雷东多的手不由自主地一动，眼前就是一花，他赶紧把望远镜调整好，重新看过去。
劳尔拥抱着古蒂，以手给他拭泪，一方手帕从斜刺里递了过来。
小雷东多递出手帕，自己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，向盯着这边的老古铁雷斯夫人点头问好。
玛莉亚面无表情地转过头。
雷东多透过望远镜，把这一切都收归眼底。
包括小雷东多环视四周后，狐疑地打量他所在的这栋大楼的眼神。
费尔大概是发现我了吧，他想。
不过，那又怎样呢？
我们太了解彼此了，很多事情不用说，互相都是心知肚明的。
就像他知道，如果没有他的出现，我只会做一个风度翩翩的前队友，和古蒂之间与其他队友没有什么不同，君子之交坦坦荡荡。
我也知道，如果没有我的影响，他不会这样犹豫不决。雷东多从不宥于外物，只会遵从本心。能够动摇他的自信、影响他的决定的，只有我。能让我回避的，也只有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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