寿春宫里, 九娘正摆弄沈令嘉的首饰：“听说今日官家在昭阳宫处遇见殿春她们了。”
她手里正擎着一只金钗，钗股以玉制，钗头则以珠贝立着镶了一朵大大的玉兰花，花瓣洁白生光, 在日光下光晕闪烁五彩，花蕊乃是芙蓉石与碧玉拼的粉绿二色，栩栩如生。
从慕容殿春身边回来的玉兰笑道：“敏妙郡君是个极聪明伶俐的人，不过数月而已, 已将昭阳宫几个媵女收拢得差不离了，旁的事, 自然也是手到擒来的。”做宫妃的, 一身全系于皇帝的宠爱，不趁着年纪还小的时候培养些青梅竹马的情分，岂不是白浪费了大好时机？
沈令嘉道：“她倒也做了件好事, 服侍官家，原是妃嫔的本分, 便现在做起来也不嫌晚。”心里却觉得慕容殿春把小皇帝绊住了, 使之不要在朝上给几位抗疫的大人添乱，这才是真正的好事。
九娘不答母亲的话, 却将手中金钗撂在桌子上, 对玉兰道：“你替母妃照顾好了郡君，是一件大功劳, 这个赏与你。”
玉兰忙辞谢道：“奴婢是太妃的奴婢, 听从太妃之命原是分内之事……”
话未说完, 九娘已经一动眼瞳，脸上的笑容还是淡淡的：“给你就拿着。”
玉兰又觑了一眼沈令嘉，看沈令嘉也点头，方收了赏，谢恩：“谢长公主的赏赐。”退下去了，将殿内做活的奴婢都带了出去，只有百合还贴身侍奉。
沈令嘉道：“怎地将玉兰撵出去了？有事说？”
九娘简洁道：“前日往三姐处庆贺，闻说梁王遣出京去的乃是一滥妾之子，才纳了侧室。”
沈令嘉想了想：“是那个取了富商之女为妾的？我听说他本可以请爵，就因为有买卖婚姻之嫌，宗人寺那边说要等他正儿八经大婚了才给爵位。”滥妾之子本就不如正经妻妾生的孩子幼年就能得爵，得等成年了才有希望，这一回他还涉嫌买卖婚姻，伤了宗室的面子，更请不下来爵位了。
九娘道：“我在三姐府上见一妇人，称是梁王子妇，年已二十余，却无诰命。”
沈令嘉动作一顿，梁王的儿媳妇，没有诰命的只可能是不受宠爱的滥妾之子的媳妇，大家长都忘了费心给这个儿子请封，儿媳妇更没有诰命了。以妻子的年龄推断，丈夫应当也是二十多岁，但是为什么现放着二十多岁的大儿子不使唤，要用刚刚成年的小儿子带着嫡次孙出门逃难？这是给梁王一脉留种，又不是游山玩水，半大孩子，能照顾好小童么？
她问道：“你问了这两支的排行了不曾？”
九娘果然让她放心：“出京的那一个，乃是十四，年十六；儿见的那一个，乃是第十，年已二十六矣。”
要说两个儿子年纪只差两三岁，还可说是梁王偏爱所致，觉得小的比大的强；差着整整十岁，只要那个十郎的脑子没有问题，在见识上就是差着整整一档。梁王为什么执意要以不妥当的人选执行这次“留种”的任务？
沈令嘉也正坐起来，吩咐百合：“去找人问问梁王家事，看他们家儿子是怎生说，”小的有机会去更安全的地方，大的却要在京里待着，梁王诸子不可能一点怨气都没有：“再问问十四郎的生母与侧室都是什么地方来的，问清楚了。”
百合领命而去。
不过数日，便有消息传回来：“梁王有几个儿子，也是滥妾所出、没有封爵、且年长懂事的，却都没有出京避疫的福气，家里甚是不服。十四郎之生母乃是京郊民人，偶然得幸而已，那个妾室却是南方人，祖籍富春，姓郁，说是家里极有钱的，带来的妆奁几乎与正经的几位梁王子妇比肩。”
沈令嘉想起来了：“富春郁，玉郎是在信里提过一回的，说他们家乖觉，知道主动种棉花，颇解了棉花推广之难，又制毛衣、棉衣供军需。虽手伸得有些长，家里也还有几个可堪造就的佳子弟，还算得用。”
月娘也想起来了：“是，哥哥还说顺天府有一郁家人。”但是血缘很远，不必多费劲拉拔，看着别让人为难了他就是了。
百合一查自制的官员名录：“是顺天府的推官，今年走官运，九月间有位通判乞骸骨，把他补上了。”
什么“官运”，怕是人力所致罢？沈令嘉打死也想不到梁王家居然敢交通海寇，只以为他们是要勾勾搭搭地坏秦藩的事，道：“既如此，传书与玉郎，防备郁家人，咱们看看他们要做些什么。”
整个过程中，九娘都安坐在原地，并不发言。待沈令嘉等人断定了郁家与梁王有勾结后，方道：“出去了，就不必回来了。”梁王子孙这件事做的，往大了说叫“临阵脱逃”，官家生气，发落他在南方待着不许回来也是常事。然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，没有了后路，这群人才能更早地露出本来面目，好教看戏人少等几刻。
沈令嘉深以为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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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天气渐渐转凉，疫情也慢慢得到了控制，宫内上下换下薄罗衫子、改穿小袄的时候，山西的喜报传来：病人数量增速减缓。
若论起来，山西的布政使也确实是能干了，不光力行焚烧深埋各种蛇虫鼠蚁，甚至有些家里容易松口的还叫他说动了，将病人尸体也烧得干净，按他的说法：“不过是多给些丧葬银子罢了，能用钱买通的都是小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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